高橋從老家搬走的一幕,用了接近兩分鐘的遠鏡拍攝高橋離家前在家中走動,帶出離家情境,鏡頭近乎靜止狀態,時鐘的滴溚聲和屋外孩子玩耍的聲音,營造出寂靜的氛圍。詭異的是,筆者總覺得攝影機位置大概是祖母靈位的地方,有種以祖母視角目送著高橋踏出人生一大步的感覺,感覺很特別。
時間點來到一年後,透過高橋更新網誌,自白一番話帶出他展開新人生的感悟,在富士山下農地耕作的他露出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反思過去自己只會一味放棄,老是在質疑為甚麼非得向別人解釋和得到別人理解,但在新環境下遇上新的人,也讓他試著去轉變,得到不錯的回報。畫面拍攝得清新開揚,很能配合高橋的心情,讓人心曠神怡。
裡面並沒有詳細說高橋做了些甚麼轉變,但從畫面上感受到他更樂於跟別人相處,例如有人向他答謝說烏龍麵很好吃,這句簡單說話,我們可以知道高橋不再會因擔心做出烏龍麵卻吃不完而放棄不做,而是送給別人一起分享,他也會跟咲子聊電話,維持著不錯的關係。可惜因為本劇提及高橋放棄自己的部分著墨比較少和隱晦,以致這番關於轉變的獨白出來的效果不算深刻。
最後以咲子說出「能評論我的人生的,只有我自己;能決定我的幸福的,只有我自己。」為全劇收結,帶出不用理會他人目光,忠於自己、為自己而活的主旨。咲子騎單車下坂道的畫面,如此輕易順暢,恰如她奮戰爭取回來的幸福人生。
總評
《不戀愛的二人》從選材到內容都相當新穎,以無性戀者為故事主人翁,兩位主角擺脫世俗目光成為不戀愛的家人,藉著兩位主角與身邊人互動的生活故事,指出人們有很多刻板印象和思考盲點,思考家人為何物,並帶出自己的幸福由自己決定的主題。每集半小時的故事,短小精悍,引發不少思考,還有滿滿治癒感,是本季清新小品佳作。
劇組在官網透露這部劇誕生的緣起,始於導演押田友太對業界操作那種「沒有戀愛元素,就成不了日本的電視劇」、描寫「戀愛=幸福」的質疑,因此邀請吉田惠里香編寫一部「不戀愛的幸福」的日劇。筆者欣賞劇組如此大膽富實驗性,值得加許。因為劇情上沒有戀愛和感情波動,較難牽動觀眾情緒,也很難發展出甚麼故事來,很容易流於平淡,在創作劇本上有一定難度。本劇選擇以無浪漫情節無性戀者的角度切入,利用社會傳統觀念、世俗價值觀上的矛盾引發戲劇情節和衝突,是不錯做法;但這種小眾題材更難引起普羅大眾的興趣,也是不爭的事實。
本劇短短八集,每集半小時,篇幅甚短,但涵蓋面相當多,主要包括三大方面:
一是兩位主角帶出無性戀者的特徵,以及他們面對社會、家庭等世俗目光所受困難和壓力,這方面的描寫集中在女主角兒玉咲子身上,高橋羽則作為對照。這部分為觀眾提供了認識無性戀者的入口,不過能理解卻難有共鳴或感同身受的感覺,只能算是旁觀他人之痛苦;
二是透過正常人切入,帶出人們的思考應該擺脫刻版印象而作出調整和改變,了解非我族類類群、互相尊重的重要性,松岡一在這點起重要作用,高橋的金句敲醒不少人。松岡其實就是我們平常人的思維,我們都應放下既有印象去重新認識和尊重不同的人,而不是將自己的思維強加在別人身上;
三是幸福沒有絕對的模式,而是靠自己決定,把故事主題進一步延伸到大眾都適用,不只再局限於無性戀者,包括構建家人的形式、對夢想的追求,除了主角,也透過咲子姐妹間對比呈現,是最令人易懂和有共鳴的部分。
在如此短的篇幅,承載如此多的內容,可以看出編劇很貪心,幸好拿捏得宜,劇情有序漸進,雖然不時切換話題會令內容不夠集中和不夠慎密(例如話題會忽然由小孩變成追夢,中途忽然插入閨蜜同性戀),但總算能與主題扣在一起,劇情佈局舖排亦有巧思,內容豐富而不亂,真正做到短小精悍。
劇組對於無性戀者有關內容的查證工作相當認真,請來日本關注無性戀者的組織「As Loop」擔任監修指導,官網上有不少與劇情內容有關的問題調查結果,讓觀眾對這小數群體認識更多。然而作為觀眾,充其量就只能認識,了解到世上有這樣的人,至於劇中主角的困惑和愁緒,也是只能片面地理解,難以投入其中或引起共鳴。
雖然關於無性戀者的題材沉重,但劇中寫得輕巧,各種議題都重提輕放,點到即止。取而代之,是兩位主角的日常互動和對話,這些小細節,溫柔而有趣。加上劇中營造的氣氛讓人看得舒服,主要場景的古民宅、小花園,以至小田原、富士山下農地等質樸無華的美麗場景,都予人有洗滌心靈的效果,加上輕快的主題曲,全劇充滿療癒感,看著很抒壓。
本劇的台詞道理都說得很直白,因為箇中內容思想都很新穎獨到,而非老生常談,所以從中學到不少東西,不會讓人覺得說教或討厭。金句多是本劇一大特點,說是金礦亦不為過。讓人拍案叫絕的台詞,大多集中在高橋羽身上,那些對普世既定價值觀的思辯反駁,相當精彩,也是本劇最令人有共鳴的地方,雖然我們不是無性戀者,但我們或多或少都同樣活在很多莫名其妙的世俗目光下而不自由。
值得一讚的是,劇中的描寫都很細膩,角色的嗜好、衣著都合乎人物設定,而畫面構圖、細節呈現都一絲不苟,處處有隱喻和妙趣的關連,例如劇中很重視色彩的處理,多番以彩色來展示世上有形形式式的人(彩色馬克賽燈、超市蔬菜排放),咲子在出櫃後更多穿上鮮艷的紅色衣服;構圖上,主視角畫面男女主角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在劇中二人並肩而走也會中間隔幾個身位,在家中要不一人在廚房一人在廳間,要不就分別在飯桌左右兩邊,顯出不親密的距離感;此外,臨時家人的臨時(仮)跟高橋大愛的螃蟹(カニ)屬日語同音字,以城堡象徵家(劇組笑言高橋家外觀像小田原城)、以植物暗指無性繁殖等,都是別富心思的細節安排。
開播前,在欠缺吸引題材和元素的前提下,相信不少人都跟筆者一樣,是衝著高橋一生而看這劇。高橋羽這個角色,既自負又自悲,是充滿矛盾的人,一方面會用唇舌和寫網誌去駁斥社會的盲點,另一方面內心卻走不出社會枷鎖,說他是用自負武裝自悲亦不為過。雖然這個角色情緒藏得很深,但連女人都演得維肖維妙的高橋一生,這個角色可謂全無難度,高橋一生的演出渾然天成,讓人看得很舒服,筆者很喜歡高橋演這類角色,尤其他緩緩說話時,語調很舒服有療癒感,成熟可靠得來卻偶爾有點小可愛,最後一話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更是相當有感染力,全劇發揮他的空間不算多,但是自然好看。
岸井雪乃演的咲子,才是推動全劇劇情的重要角色,隨著劇情發展不斷出現各種迷茫,幸好她性格爽直,不然會看得很鬱悶。岸井雪乃外型稱不上美人胚子,一開始那麼多人追求的設定令人費解,但漸漸看下去,會感受到她的笑容所帶來的正能量,相信這也是劇組選她的原因之一,岸井雪乃的演出恰如其分。她入行十多年演過很多劇,但難予人深刻印象,筆者也是前兩季《#家族募集中》才認識她,這部該可列入她代表作。
總括來說,NHK和劇組大膽以少數族群作為連續劇題材,有膽色有誠意。此劇雖未至大師級數,但整體超出預期,劇本、演員、製作俱佳,看的人未必多,但口碑甚好。編劇吉田惠里香在《如果30歲還是處男,似乎就能成為魔法師》嶄露頭角,但畢竟那只是改篇作品,這次操刀原創劇有不錯水準,是值得留意的新世代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