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不是在流淚______？
亮晶晶的閃光從天空上掉下來了______
飄飄然，像羽毛似的....

是雪____
雪是不是在流淚----？
在圍爐擁念的簡陋房屋裡，
突然失去了輕盈的步伐，沈重地掉了下來-----
像雨，很溫暖的雨......

白梅在雪裡，會不會凋零----？
積滿枝椏的雪融化時，是否沖走了許多花信？
一朵 兩朵 三朵 四朵......
又少了一朵，又少了一朵又少了一朵.....
又一朵，被崩落的雪，掃離了細瘦的枝幹，......
等一等，等一等呀，
在永不凍結的長河裡
妳要飄流到哪裡去？

暮靄沈沈的冬夜.....
細碎的光芒在深藍色的絨布裡一閃 一閃......
樸實的村莊，被光芒染成銀白，
和深藍色的暮靄，
相輝映成夢幻般的色彩.....

仰視著窗櫺與門縫外的景緻，
劍心的口氣，似乎帶著些微的感慨

『怪不得比平常冷啊......』

連劍心的臉孔，也被冬夜敷上淺淺淡淡的藍...

『雪嗎....
看來這會成為長時間的積雪吧.....』
雪在屋外下著......
雪在舞內舞著......
順著雪代....不，緋村巴的話語，
起起落落.....

『就像先前說的，我家在江戶。』
巴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冬夜裡，足夠打斷劍心
對夜空的凝望。
劍心回過頭，看著適才出聲的妻子，巴端坐在
蒲團上，手持小巧的茶壺，身前放置著兩只素淨的茶杯。

「我家是『御家人』（直屬於幕府的下級武士）
，家境並沒有富裕到可以享福的程度，但也不至於三餐不繼般的
貧窮。一家三人，每天都過著非常和平的日子。』

壺身微微傾斜，壺嘴流洩出線狀的茶水，熱騰騰
的蒸氣一下子就自茶杯裡湧了出來，伴著水與水相撞的含渾聲響。

「父親允文允武，不論對家族或鄰人都一視同仁地看待，是個很溫柔的人。」

一顆顆的水珠自壺嘴漏了下來，
巴放正了壺身但話聲並沒有停下來。

「母親也是不遜於父親的溫柔女子。
但她在病弱時產下緣，因而亡故了。」

巴閉上眼睛，想起久遠的往事。還是小女孩的她
，不但失去了可依賴的母親，也喪失了享受童
年嬉戲遊玩的樂趣，她揹起了緣，也揹起了母親
遺詔的重擔.....

「緣沒見過母親」。
不過，我很仰慕不斷為孩子奉獻犧牲的母親樣子。」
「對緣而言，我是姊姊，也是母親。」

『他是個可愛的弟弟（譯者按：這句話大概除
了巴以外，每個見過緣的人都會在心底大吐舌
頭....），不過，他那有點（？）激烈的性格
常常令人感到棘手。」
「那我先前的婚事決定的時候，他也一直撒嬌
使性，那時真的很困擾。」

彷彿不經心地投下一顆石子，卻激起過高的水花....
劍心鄧大了眼，看著緩緩起身的妻子
，她只用沈靜的目光，凝視著手裡的的茶杯....
雪與風，從劍心身後半開的木板門外灌了進來，
無言揚起的風雪，正像適才話語的震撼.... 　圖一

巴輕悄的步伐向劍心走去，穿過落在他們之間的白雪，奉上了一盞茶。

「請。」
「.........」

彼此的眼神，都十分的平靜。

奉上茶盞的手與接過它的手....

「....對象是幼時的青年竹馬，同是御家人家中
的次男。
和父親相似，是個文武雙全。不過對誰都很溫柔，也比任何人都努
力的人。」

接過定情之物的手與給予它的手.....
（像髮簪的事物）
「因為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他這一點，當他選擇我
時真的很高興。」

「可是」

給予它的手....再也不會出現.....

「那個時候，我在欣喜之中
，只是睜圓了眼呆著。」

依然平靜的語調，不起波瀾的眼神，
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真是令人討厭的性格...對笑不擅長的女人....」
「說不定，我連一點幸福的感覺都沒有傳達給他....」

接著....
時代，現實，
人們爭得頭破血流的名譽 權力，
也輕易的擄獲了即將屬於他們的幸福......

『像我這種御家人家中的次男，是無法給妳
幸福的，至少要成為一介大家都認同的優秀武士。』
他這麼說著把婚事延期，決定參加京都見迴組
（這裡有一段省了....），前往動亂的京都-----」

難道...平凡不能給人幸福嗎......
亂世給人機會，煽動人的野心
，賦予能力者一個絕佳的舞臺....但....要付出代價....

「然後，成了回不來的人......」

一同，消逝在已吸盡數百條人鮮血的京都土地上......
只有一息慘慘的陰風，掠過故鄉，未婚妻的耳旁......
沒有名譽 沒有豔羨 沒有幸福....
亂世 時代 ，在巴的眼前，泛起了一個比她更冷的笑，
他又成功地捉弄了人類，然後風趣地說：「這叫做命運」

「聽到消息後，我一刻也沒有停留，立刻到京都來了。並且--。」

面對命運，面對未婚夫已死的事實
，巴選擇報復扭轉不了時空之輪
至少，透過替時代執行惡作劇的拔刀齋，
向它提出痛心地抗議......

「接下來了將你殺死的計謀----。」

但....這麼做又能挽回什麼....
若冤冤相報便能使現實驚囁而停止它的玩笑
那歷史上重覆的錯誤，怎麼會一再上演....
不甘心....只是不甘心罷了......

巴抓著和服下擺，越握越緊....

「在我所不瞭解的，在遙遠的地方....他死了....
原本該有的幸福，也和他一起消失了......」

巴微微地低下了頭，聲音只在兩人之間旋繞....

「可是，那說不定是我的錯才是....」

盈滿淚水的眼眶，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那個時候，要是哭著阻止他的話....雖然這麼想，但什麼也......
到最後，誰也無法憎恨，心情全亂....」

劍心抱住了巴，阻止她再繼續說下去....
他既心疼妻子的眼淚，更不忍聽巴近乎心碎的話語

「夠了....已經夠了....」

他喃喃低語，對著懷裡的妻子說著......

巴抓緊了劍心的手臂，流下了到京都之後第一次的淚水....
或許，是清里死後的第一次....
隱忍了將近一年的悲傷，終於衝破心防，潰堤而出....

劍心閉緊雙眼，歉意與愛意，悔恨與痛惜，一同融成他的表情與心情，....
他惟一能做的，只是讓巴的淚水...濡濕他的衣襟...... 　圖二

雪在哭泣....
風在低語....
雪依在火上棲息....
化出了溫暖的雨....

一滴一滴....
一滴一滴....
雪....難不成在燃燒自己....？

夜更深了....
落雪紛紛....
小屋的木板門已經闔起......
但聲音為息......

「一年多前」

劍心在說自己。

「因為想用自己的手來守護這個國家所有人民的幸福，我和師匠吵架
，單純跑出來....」

是否這正是一切的源頭....之後究竟是對是錯......

「為了終止動亂，為了開創新時代，我加入了長州派維新志士的行列
，成為殺手拔刀齋....」

理想，企圖和現實結合....

「我相信，若是飛天御劍流的話應該做得到....」

巴依偎著劍心而坐，兩人身上共圍著一床被子取暖。

「但是，現實並沒有那麼簡單。」

身前的探火將席，發出「唧---」的聲響，
殘火在做最後的爭扎，能否突破灰燼的掩埋，重獲新鮮的空氣，死灰復燃....

「即使不斷地殺人，時代的流向也不會改變，
自己好像只是在重覆地殺戮....
心情消沈，意識渾沌，血的氣味揮之不去....」

「直到和妳相遇的那個時候....」

而人的命運之輪啟動之時......

「一個妳的質問，還有一個是妳撥開了我頭腦
中的迷霧，使我幾近瘋狂的信念再度回歸正途。」

--再也沒有血的氣味，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白梅香氣--

『而且，經過和妳共同生活半年後的現在，我
終於清楚地了解自己究竟在守護什麼，人們的
幸福究竟是什麼了。」

平凡的半年時光....，沒有血腥....沒有刀光....

只有裊裊的炊煙，孩童的笑語，鄰人的寒暄，妻子的體貼....

「第一次感覺到，人們各各不同的幸福形式和重量....」

劍心拿起了火鉗撥弄著身前看似熄滅的木炭。

「就算飛天御劍流是多麼卓越的劍術，我的劍
技是多麼地高超，改變時代的力量絕不會只留
在一個人的手裡。」

「更何況將人類的幸福全數挑起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年多的歷練，畢竟了解了自己初出道時理想
之不切實際....

「能做到的只有一點，保護身邊所有人的
幸福......」

一切重新開始......

「首先----
殺手的日子仍要持續下去----
到新時代創立之時，我大概仍要在屍體上前進吧....」

再度堆積腳下的白骨，為了不同的目標，......

「不過，要迎接新時代的話，像我這麼說有可
能是太過天真的話：我想尋找的不是殺人之事
，而是保護人的方法....當然，我也將背負著
由這雙手所奪走的人們幸福的罪，尋找贖罪之
路......」

「....巴....」
「是？」

巴看著丈夫，劍心回以堅定的眼神。

『妳在這場動亂中一度失去的幸福....這次我
一定會守護到底....」

和那一天的起誓，是一樣的口吻....
更加以清朗的眼神....

巴凝視著劍心的眼，
漸漸地，甜甜地笑了起來，滿溢著信賴......

「....是....」

比任何一次的笑容都燦爛....
和劍心昨日傍晚對巴的笑容相仿....
她終於，在白雪紛飛的夜晚，體悟道「幸福」的感覺....
像冬日的陽光一般，溫煦 柔和....　圖三

冬夜過後的黎明....
銀色的山巔之後綻起了光芒....
雨雪之雲已消逝，
冬陽的朝氣充斥四方....
舖滿白雪的村莊，漸漸地驅散了陰冷的寒氣，
吸取朝陽的活力和光芒，沈睡的人們即將甦醒
，再開一天的繁忙......

小屋裡，輕輕的聲響....
細緻纖巧的手靜靜地闔上了日記
，悄悄地放下了毛筆，
緩緩地穿上和服，
繫上腰帶上的蝴蝶結......

淡紫色的披肩一展----

巴褪下昔日素色的穿著，換上嶄新的和服
--幾枝疏疏落落的梅，散在微微搖動的衣裳下擺，
清雅的香氣似乎溢了出來....
她的目光順著披肩，望向仍在熟睡的劍心....
只剩下一個人的床褥....

--這個人是奪走我幸福的人----

昔日殺氣騰騰的臉龐，已變成寧靜與安詳....

--也是給了我另一個幸福的人----

巴凝視著劍心，步履移至門外，
佇立在雪所映成的光輝裡，
對小屋，留戀似的，做最後一次的顧盼....

雖然他殺人，但從今以後，他一定會保護比死
在他手裡的人數更多的人....

--所以，他現在不能死在這裡----

巴深情地望著劍心，嘴角泛起柔和的笑....

「再見....
我所愛的第二個人的你......」　圖四

巴的容顏在木門的聲響中隱去了......
門，終於隔斷了巴對劍心的凝視......

恩仇昇華為愛....
但悲劇才剛要展開....
巴離開了劍心....
前往黎明下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