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劍心 ∼ 第百七十幕
「追憶其之六∼激動.元治元年」

元治元年 * 六月五日 * 祇園祭

夜裡依舊熱鬧的京都街上, 各式各樣的花燈似乎連夜空也點亮。
無論男女老幼都穿著夏日的單衣, 在街上或談笑或賞燈。 不就是幅太平景象。

突然間的熱鬧, 卻陷入了不吉祥的濃郁陰影中。
維新史上的一大事件, 在深沉的寂靜裡, 等待著......

疲憊的緋村正靠著窗櫺, 倚著劍打著盹。 一旁的巴正端坐著,
面無表情的做著針黹。 另一角的燈籠, 只發出些許燃燒燭火的聲音, 似乎提醒著,
時間, 仍在流動。 圖一

「 喂! 緋村! 」
房門倏地一聲被飯塚拉開, 那男子正興高采烈的對房內的住客叫道,
「 一塊去祭典吧! 大夥說祭典後再往那煙花地走走------- 」

「請靜靜, 」
巴對著突然闖入的男子做出了請安靜的手勢,
「 緋村先生正在休憩 。」

看著熟睡的緋村, 飯塚不禁露出訝然的神情。

看了屋內情景後, 飯塚於是靜靜的拉起和式紙門離去,
『緋村竟睡熟了? 在外人面前?
說不定原本的玩笑話卻弄假成真。 』
飯塚臉上一付無關的神情,
『也罷, 他們要好那是他們倆的事,
我也無理由感到不方便噢 』

走著想著, 飯塚來到玄關前坐下, 正把草鞋穿上之際-------
「 -------!? 」
「 啪------ ! ? 的一響, 前方的格子門被粗暴的拉開。
「 喔------! 是片貝先生啊! 你來的可正是時候, 一起去-------- 」
當飯塚正高興邀約的同時, 一旁喘著粗重的氣息,
被稱為片貝的壯大男子打斷飯塚的好意,
「 不是說那種事的時候, 大事不妙! 」
仍在喘息的嘴卻吐出不祥的消息。

「 ------! 」
在屋裡沉睡的緋村, 似乎也感應到那股不祥的氣息,
瞬間睜開的眼裡有著與身份相稱的警覺。
「 怎麼了? 之前還有剩飯------- 」
巴由針線中抬起頭來問道。

「 鏗鏘---------- !! 」
緋村的房門被兩個焦慮寫在臉上, 一胖一瘦的男子們盡全力似的拉開來,

「緋村! ! ! ! ! ! 」

「片貝先生, 怎麼會在這裡? 今天不是出席例行密會的桂先生的護衛嗎? 」
不知詳情的緋村仍沉著的問著。

「 那個密會的場所 -- 池田屋, 被稱為壬生狼的新撰組強襲! ! 」
青著臉的片貝激動的道出實情。

緋村心中閃過一抹不安。

飯塚也失去不久之前的輕鬆吼著,
「情報果然全部流傳出去了! ! 」

緋村的之前的沉著也不再復見,
「那桂先生呢? 」

「 因為提早抵達池田屋, 桂先生選擇了不與對馬藩邸方面糾纏。
就這樣, 因為假寐, 好不容易才被逃出來! ! 」

在一旁注視著一切經過的巴, 手上雖然停止了針線活計, 但,
臉龐仍只能以『漠然』兩字形容。似乎一切也不著心似的淡漠。

片貝一臉悲憤的說道,
「但是吉田先生, 宮部老師, 以及其他的與會者都 -------- ! ! 」

緋村露出既憤怒又兇殘的眼神, 恨不得悲劇發生之時自己能在場,
也恨不得現在能立刻抵達現場。

在緋村就要衝出去時, 卻被飯塚以右手一把攔住,
「 等等! 緋村! !
已經太遲了! ! 」
一臉悲痛的飯塚勸阻道,
「 現在即使急忙趕去, 也已經沒有用了! 」
飯塚望著自己臂膀中的緋村喊道,
「 再者, 幕府方面總共出動員三千啊!
現在戰鬥的話, 只是令長州的處境更加困難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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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元年 * 六月五日
池田屋事件爆發

新 撰 組 凱 旋 ! ! ! ! ! 圖二

半毀的建築物, 寫著池田屋招牌上, 沾染著不知是敗者或是勝利者的血跡。
新撰組成員身上, 臉上, 盔甲上, 沾滿了戰鬥中失敗者的血液。
不, 或許從懸於腰際的刀劍上, 可以嘗到更多的血腥味? 寫在臉容的驕傲,
嘴角的笑容, 處處都展示著勝者之名。

得到勝利的新撰組, 毫不掩飾得來的勝利, 從京都的大街上魚貫而過。
一旁觀望的群眾, 帶著驚恐怨恨的表情, 卻也只能在街邊竊竊私語。

在這樣以平民為主的群眾裡, 卻混雜了一個屬於維新志士,
戴著斗笠用以隱藏身份的男子,
『 這便是新撰組------ 成為維新志士最大阻礙的男子們------- 』

在緩步走過的新撰組裡, 其中的一位成員似乎感到緋村那稱不上有善的視線,
於是緩緩的回過頭來。

是豺狼的眼神! 一抹於嘴角的笑, 就是帶著嗜血的意味,
『 我可是看到你了, 你能如何呢? 』
緋村也感到那蜘蛛頭男子逼迫的, 令人不快的眼神, 以及其中散發的挑釁訊息。 圖三

「 齋藤先生, 怎麼了嗎? 」
走在前方, 面帶笑容的沖田總司回頭看著齋藤一問道。
「不------- 沖田老弟, 沒甚麼? 」
齋藤也報以淡淡的笑。

『 這個男人-------- 看來將會往來一段時日呢-------- 』
緋村眼角注視著走遠的血衫, 手托著帽沿想道。

接著------
以這一夜為分界點, 時代產生了巨大且激烈的逆流。

在池田屋所發生的慘劇, 是由於誇大和錯誤報導的流傳,
終於造成了長州藩的暴發。
不知停止的瘋狂, 就這樣, 三千左右的軍隊開始向著京都出發。

另一方面, 迎戰的幕府軍, 兵力總數約有兩萬。

在戰鬥之前, 勝負, 已可被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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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元年 * 七月十八日 * 禁門之變

劍心開始與多數的志士們一起英勇戰鬥, 但, 始終無法改變已定的局勢--------

僅僅一日的戰鬥, 長州軍方面的犧牲者已高達四百;
對峙的幕府方面卻折損不到六十人--------

受戰火牽連, 兩萬八千戶的民宅毀於祝融之災。
城中街上, 充斥著許多宅邸被火燒去的受害戶。

只見浴於熊熊大火中的京都, 一切的繁華在夜裡受火光的照耀迅速的化為飛灰。
濃烈的黑煙, 以黑夜也敵不過的深度, 速度, 疾迅的擄獲本屬京都的夜空。
因燃燒而產生的火花, 在這一夜, 在濃煙裡, 替代平時的暗夜明星, 於京都居民的
心中及歷史裡留下無可磨滅的一段記憶。

大火已過, 但望著自家園只剩一片焦黑的人們心中, 又是何種感慨?

「 關於池田屋密會的事, 已有所耳聞。
那果真是已商議好的計劃, 趁京都起火, 混亂之際, 篡奪朝廷。
桂先生一個人獨自反對, 絕對不允許如此般的暴行。
結果, 桂先生一人保全性命, 這是天命啊! 片貝先生是這樣說的。」
立於橋上的一對男女中, 些微彎下腰的男子道。

「但, 卻是這光景的結尾-------- 」
只見在露出河床, 已荒廢的橋樑下, 靠橋墩坐著, 以頭巾蓋頭,
身上包裹著草蓆的一人說道,
「 京都長州派的維新志士, 正處於毀滅狀態, 現在被當作逆國賊而追殺著。
身為藩都的荻內的保守派的勢力恢復, 藩政逆轉------- 」
桂小五郎的側臉疲憊且髒污, 但仍以堅定的語氣向橋上並立的兩人說道,
「 我將暫時隱姓埋名, 也不會回去荻, 獃在這裡遲早會被捉拿。」

「 那我應該如何? 」
彎著腰, 倚著欄杆的緋村問,
「 小荻屋被燒毀了------- 」

桂小五郎起身, 拍了拍膝蓋準備離去。
「 到京都的外圍的那個農家裡作準備吧, 在下個『 行動 』之前,
先暫時消聲匿跡。
有要事連絡的話, 就經由飯塚吧。 」

「 巴姑娘。」
桂小五郎說話的對象, 突然轉向和緋村一起立於橋上的巴。
「是的? 」
沒料到桂小五郎會向自己說話的巴, 微微驚訝的應著。
「 如果真的無處可去, 妳和緋村就到哪裡, 一起生活下去吧。」

雙手持書 -約莫是那本日記- 的巴, 可說是被這突然的言論嚇住,
竟怔怔的一會兒也沒句話。

慢慢遠走的桂小五郎又拋下一句,
「 比起『年輕的獨身男子』,『年輕夫婦』 更容易避人耳目。
當然, 只是形式上的也沒有關係。
緋村...... 就拜託妳了。」
桂小五郎頭也不回的向前行走。

望著桂小五郎遠去的背影, 橋上的兩人不禁無言。

「 ------要如何呢? 」
巴以眼角看了站在自己右側的緋村, 淡淡的帶點試探意味的說道,
「 雖然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但----- 」

「 說是完全無處可去也沒有道理吧。」
緋村仍直視著前方, 彷彿在賭氣似的神情,
「 路費之類的開支, 也須要準備吧。」

一陣子的沉默, 兩人之間竟有股緊張氣氛。

終於, 緋村嘆了一口氣--------
「 ------畢竟還是,
必須回答同伴所託付的, 真是狡猾啊------ 」

緋村把頭轉向左側, 溫柔的看著巴,
「 ------看來是得一道生活下去了, 」
被劃上一道疤的左頰, 仍有屬於少年的柔情,
「 雖然我也不知道要這樣維持多久, 但------- 」
看著緋村的巴, 柔和的臉上似乎仍維持著往常的淡然。
「 可以的話, 不只形式上------- 一起生活吧------ 」
說著這話的緋村, 嘴角盪著一抹淡淡的柔情。

橋上, 遠方西垂血紅的夕陽, 伴隨著彤雲片片, 少年少女的身軀似乎化為剪影,
成為一幅永恆的景象。 圖四

直到死才能將兩人分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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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州藩 * 荻 ------

「 那個小鬼的婚禮噢 !? 不是才剛舉行過冠禮嗎!?」
「 是那個傢伙啊! 太有趣了! ! 啊~ 哈~ 哈~ 哈~~~~~~ 」
荻的長巷, 從某處傳出兩個男子的對話。

「 不是笑的時候吧! 晉作! 」
端坐在牢房外的男子, 也不知是因訝異或生氣嚴厲的說道,
「 在現在這般不恰當的時機, 那個小鬼到底在想些甚麼呀!? 」
牢房外的男子, 也就是此時被稱作山縣狂介, 後改名為山縣有朋的志士。

「 咳~ 咳~ 你在說啥啊, 狂介?
那個小五郎擺出那裝模作樣的 咳~ 咳~ 臉的同時, 幾松則是 咳~
擺出一付誠懇的神情吧!
咳~ 咳~ 咳~ 」
牢房內, 散亂著種種書籍和被褥的地上, 一把琴寂寞的靠著牆角。
靠著牆邊坐著的高杉晉作, 邊說話卻一邊摀著嘴咳嗽著。

桂先生和劊子手, 不論是人格上也好, 立場也是完全不同的吧? 」
一旁的山縣狂介仍努力保持他的論調。

「 咳~ 咳~ 咳~~~ 」
高杉晉作看著手心, 臉色一變------
「 是不同啊。」
濕濡著高杉晉作的手掌的是血, 是紅豔豔的血-------
同樣的血液也同時沾在高杉晉作的嘴角,
「 桂和緋村不久後將會與我不同,
成為即將來臨的新時代的守護者的男子們-------」
凝視著手心的高杉晉作, 臉上竟有一股肅殺之氣,
「 這樣的男子們以及那樣的逆境, 和能夠守護一個自己戀慕的女子,
不夠剛毅的話, 又能如何呢? 」

從牢房格子門外看到高杉晉作咳出的血一滴一滴由右手滴下的山縣狂介,
面對這樣的情景也不禁愕然,
「 『 和我不同 』--------?? 」
山縣狂介喃喃道:
「 難道------ 晉作, 你的肺病又犯了嗎? 」

看著變色的山縣狂介, 高杉晉作強笑道,
「 不必擔心啦, 狂介, 我還死不了的? 」
強打起精神的高杉晉作, 用力把右手往膝蓋一擊,
「 不過兩次因脫藩而被打入牢獄, 誰會死在這種地方啊? 」

「 好-------- ! 荻方面, 我就交給你了, 緋村! 」
高杉晉作發出了響徹雲霄, 似是爽朗的笑聲,
「 你就和那女人在京都, 死也不分離吧!!
啊~ 哈~ 哈~ 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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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小五郎的失足
高杉晉作發病

在種種時代動盪的高潮中, 就這樣, 兩人展開了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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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元年 * 夏末

劍心 十五歲
巴 十八歲

因為過於年幼, 令人想要哭泣的純真, 連幸福也被沾染上了。


翻譯:飛飛摩蒼天 (c) 和月伸宏/集英社